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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住民轉型正義首例-杜銘哲追尋「家」的答案
結論先講
1952年,鄒族醫師杜孝生遭保安司令部誣陷入獄,一生都活在恐懼中。他的兒子杜銘哲,成長過程始終與鄒族文化缺乏連結,即使後來為父親爭取到平反,一生卻依然都在尋找「家」的答案。紀錄片導演黃聖鈞、薛若儀歷時兩年,記錄下杜銘哲追溯父親過往的旅程。那個被消失的人以及籠罩在兩代間的白色恐怖
杜銘哲出生時,他的父親杜孝生正在大埔開設診所行醫。作為鄒族的第一位醫師,多年過去,當地長輩依然記得他的身影與付出。
村民以「番仔醫生」稱呼他的父親,但成長過程中,杜銘哲與鄒族文化幾乎沒有連結。父母對他說日語,同輩習慣以台語交流,在求學過程中則學習國語。使他在身分認同上難以定位,也因此踏上追溯父親故事的旅程,近年來更搬到阿里山居住,試圖尋找家的感覺。
「成長的過程會不斷地回去山上找問題—為什麼我們家會離開阿里山?爸爸到底發生什麼事情?因為爸爸不會講,可是回去也沒有答案,因為知道的人不會說,不知道的人就不知道,45歲以下鄒族人都不知道杜孝生這個人,他就被消失掉了。」
「被消失」正是杜孝生一生當中最大的恐懼。1952年,阿里山發生白色恐怖時期的原住民代表性案件「湯守仁等叛亂及貪污案」,杜孝生遭保安司令部以「貪污」定罪入獄,出獄後因官方羅織的罪名,使得杜孝生再也無法立足部落,只好帶著妻小離開阿里山。
「我一想到我父親,從那個事件關出來之後到大埔,他也勢必會經過滿大的轉變過程。因為他只講日語跟族語,然後到大埔,就要講台語跟國語。我可以想像我父親,那個時候應該也三、四十歲,除了陌生的環境以外,是一個新的時代。從日據時代變成國民政府,然後又完完全全離開了鄒族的生活圈,不能回去。所以他非常孤立,其實我自己也有那種感覺,就是很孤單的感覺。我現在雖然在阿里山,可是我也是有距離,我沒有家。」

微弱火光照路 杜銘哲開啟為父平反之路
白色恐怖的創傷與陰影,彷彿代代相傳。身為政治受難者二代,杜銘哲在追溯這段歷史的過程中,充滿孤獨與迷惘,更一度難以理解父親因白色恐怖所承受的沉重傷痛。
「青春期的時候,社會運動已經開始了,國民黨的專制,因為黨外、社會運動越來越開放。為什麼我父親還要用這樣卑微的方式活著?但當我開始平反的路程之後,我才漸漸理解父親為什麼會這樣。」
2016年,杜銘哲以政治受難者的身分,在模擬憲法法庭上訴說杜家兩代的苦難。他更積極參與各類人權活動,讓更多人理解原住民族在多次政權更迭下,受到的不平等和歧視。在促進轉型正義委員會〈下簡稱促轉會〉成立後,他為父親的案件提出聲請,希望能重啟調查。
等了超過一甲子,杜孝生終於獲得平反。2020年促轉會認定所受有罪判決構成「司法不法」,決定撤銷刑事有罪判決。這起案件是促轉會撤銷判決中首例涉及原住民身分者,成為了原住民族轉型正義的重要指標。
「可以走到這一步,就是集合這麼多微弱的火光,我跟著這些火光一起努力,所得來的一個成果,我覺得最大的欣慰是—父親的名字在鄒族重新被看見。」

一生漂泊不曾落腳 家的歸屬在何處?
然而,即使成功為父親平反,杜銘哲對於「家」的歸屬感仍然難以尋得。他決定和父親一樣,搬離阿里山,在山下遙望那片既熟悉又疏遠的家。
杜銘哲擁有與父親相同的族名—voyu tosk,兩位有著雷同的生命軌跡,一生在不同的地方漂泊,不曾真正落腳。
「我一輩子流浪外鄉,也難過了一輩子,可是對故鄉的思念絕不會消滅,而且越久越想念。」
轉型正義,或許就像一道微光,稍微點亮了歷史中灰暗的縫隙,也為受害者家屬帶來了一絲溫暖,但白色恐怖的痛楚,卻永遠在他們心中隱隱作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