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
民間研擬融資業法草案,對抗新型債務風暴!
李婕綾 張智龍 / 採訪報導1999年,台灣發生一場由信用卡及現金卡引發的金融危機,許多欠債者還不起錢,進而逃債、自殺,演變成社會問題。20年過去,協助債務人的民間團體卻發現,以汽機車抵押或商品買賣為包裝,提供快速、高息超額貸款的新型債務已經隱然成形。新型債務有哪些樣貌特性,以及可能帶來哪些隱患? 台灣首張現金卡 引發嚴重金融風暴? 1999年,台灣發行了第一張現金卡,也是台灣個人消費金融市場的濫觴。在這之前,一般個人除非有不動產等高價且保值的物品作為擔保,否則很難向銀行取得貸款,不過這樣的放貸機制,在比信用卡更容易申辦的現金卡發行之後已經形同虛設。 申請門檻低、貸款簡單便利的特性,讓這張台灣第一張現金卡,成為當年的神卡,而高利息、高利潤的個人消費金融,也成為台灣金融業的業務藍海。為了鼓勵借貸,各家銀行紛紛投入消金業務,在美化及包裝下,2000年到2005年,台灣信用卡流通量從1830萬張,暴增到4580萬張,開卡使用的現金卡也有380萬張。 不過2005年7月,雙卡放款餘額超過8000億,雙卡欠債者逼近80萬人,其中有超過一半連每月最低應繳金額都無法償還。(圖/獨立特派員) 台北律師公會債務清理委員會主委林永頌說:「當時金管會銀行局有一個統計,六個月以上最低應繳金額都繳不起的人有52萬人,大概影響上百萬的家庭。」 雙卡風暴尚未完全解套 新型態債務緊追在後! 雙卡風暴期間,不時傳出因卡債燒炭的案件。種種社會問題,也迫使行政單位對雙卡業務進行各種管制,立法單位也針對雙卡債務訂定《消費者債務清理條例》為卡債者解套。2008年消債條例上路後,長期協助卡債者的法界及學界也組織債務人成立卡債受害人自救會,持續推動修法,同時提供個案服務。 自2010年卡債受害人自救會成立以來,固定的諮詢服務仍然沒有間斷,甚至還有一半以上的人是逃債了一、二十年,到現在才來解決。(圖/獨立特派員) 而從債務人的諮詢中,自救會也發現,債務類型正在轉變,債權人從銀行轉為租賃業者或融資公司。輔仁大學社會科學院副院長吳宗昇說:「2021到2022年,每個月來自救會諮詢的人,都會有一、兩個是商品貸或是車貸。」 而吳宗昇也提到,這樣的新型態債務有四項特點。首先是「以買賣為包裝」,從原來的無擔保債務變成擔保債務,擔保品通常是汽車或是商品貸;再來是「超額貸款」,原本市價只有一萬元的商品,卻可以借到三十萬,導致嚴重的超貸;不只這樣,便利快速的形式也很吸引人,隨時隨地、一通電話就可以借錢;但同時,這樣的債務隱形成本也非常高,不只利率高,還要負擔各式各樣的手續費。 新型債務遊走灰色地帶 有法可管嗎? 民眾在借貸的過程中,也常遇到不合理的條件,經營養雞場的黃大姐就是一個案例。因為要籌措農場開設初期的資金,黃大姐成為當鋪、融資公司的往來客戶,而他的第一筆借貸,擔保品只有一台車。 黃大姐說:「融資公司還講說,你這台車價值就不只四萬!你可以借十萬、十二萬,我們都可以借你,不要借那麼少啦!」即使融資業者鼓勵提高借貸金額,然而初期費用卻令黃大姐卻步,而後續的利息更是驚人。 隨著養雞場收入逐漸穩定,黃大姐的債務也開始減輕,然而回顧借貸過程中的種種不對等,黃大姐卻有無法分說的矛盾。他說:「這些條件是在借錢的時候就知道的,但是當你在親戚朋友之間,找不到可以協助你的人的時候,最後的選擇就只剩下融資、當鋪、地下錢莊。」 車貸不需要財力證明、不管車子狀況,只要有車就能借。而商品貸,借貸門檻更低,是一種以購買商品的名義進行貸款的行為。(圖/獨立特派員) 新型態的借貸,遊走在經濟行為與放款行為的灰色地帶,不但難以界定法律管轄權,也不適用為減緩債務而設立的消債條例。輔仁大學社會科學院副院長吳宗昇說:「有擔保債務就不能進到《消費者債務清理條例》,所以也就不能用現在卡債的方式處理,這時候資產管理公司就可以用壓力很強的方式去討債。」為了避免重演20年前的雙卡風暴,法界人士集結起來研擬草案,逐條討論法條內容。這部研擬中的《融資業法》,是要讓處在灰色地帶的新型態借貸行為可以被清楚規範。 在新型債務形成風暴前,透過立法進行規範也更刻不容緩,法界指出,希望民間版草案完成後,行政或立法單位也能提出相關版本,以公聽會的形式凝聚共識,同時期待今年年底可以三讀,讓新型借貸有法可管。 黃郁婷/編輯
專欄
高壓文明病纏身,病友如何尋求協助,走出陰霾?
現代人經常無法放鬆,一旦超過負荷,很容易產生高壓文明病,像是失眠、焦慮甚至憂鬱等。另外,青少年面臨的壓力也比以往多,台灣青少年自殺死亡率在十年內增加三倍,其中又以罹患憂鬱症為主因。現代人要如何了解自己的身心狀況、學習放鬆減壓,已成為重要課題。 憂鬱症病友共組支持性團體 尋覓紓壓管道 工作、家庭、感情、經濟,生活有種種壓力源,依健保署最新統計,全台有超過150萬人正服用抗憂鬱藥物,而這還只是有就醫領藥的紀錄,實際遇有情緒困擾的人數,恐怕遠比我你想像還要多。 忘憂工作坊學員Mula分享自身經驗,有情緒壓力的人,很多負面情緒是沒有辦法排解的,自己只有藉由打鼓,可以把當天負面的情緒排解出來。 肯愛社會服務協會是一群由憂鬱症病友組成的支持性團體,經常開辦各種工作坊,透過音樂、繪畫以及冥想,幫助有情緒困擾的人找到適合自己有效的方式,走出陰霾。 肯愛社會服務協會祕書長蘇禾說明,比方說一位心理師或者一位輔導師,他善用音樂跟患者的心理對話,讓他們的創傷,重新有一個新的角度去學習跟面對,療癒力就開始發生了。 憂鬱其實是來自大腦的疾病,根據研究證據顯示,當憂鬱病發時,腦電波會明顯出現與一般人不同的憂鬱腦波,令他們一直反覆專注於負面思考。 桃園療養院精神科主任詹佳祥解釋,透過跟個案的詢問,醫師可以知道個案對某一些負面的想法會很固著、反覆地去沉思,或是盤踞在腦海裡面。研究也顯示說,有些個案在反芻性思考這個症狀裡面,在特定的腦區,它會有活化現象,這個就是一個症狀跟特定腦波對應的表現。 從打鼓中釋放情緒、壓力,進而啟動自我療癒。(圖/獨立特派員) 不明原因病痛纏身 自律神經失調導致? 憂鬱、焦慮以及失眠是現代人的文明病,此外像有些人經常會頭痛、肩頸痠痛或是心悸、呼吸不順、以及腸胃不適等。經過很多專科檢查都找不到明確病因,這時有可能就是因自律神經失調所引發的全身性疾病。 桃園療養院家醫科醫師王世傑表示,自律神經失調的另外一個名稱是身心症。患者身體的問題,其實是因為他內在焦慮或憂鬱的情緒所造成的。跟一般的身體疾病不太一樣的地方是,因為它是透過神經跟免疫系統的傳導,所以它造成身體的症狀是全面性的。 自律神經支配人體的心、肺、腸、胃等內臟器官,分布在脊椎兩旁,包括有負責使我們心跳加快、血壓上升,保持身體活動力的交感神經;以及可以讓我們器官活動力降低的副交感神經。由於自律神經系統遍布全身,一旦長期處於高壓,致使交感神經過度活化,造成失調,便會影響全身。 腹式呼吸可以活化副交感神經,達到放鬆效果。專注呼吸,覺察身體所有感覺,「正念減壓」是近年來在心理治療被廣泛運用並證實具有療效的一種方法。 學員小慈認為,正念的好處在於,就算是暫時地情緒低落,你也察覺到了現在處於情緒低落的這件事情,但不帶任何批判的意思,不去批判怎麼情緒低落了。 所謂正念,並不是指要保持正面思考,而是指當下專注覺察自己身體的感覺。(圖/獨立特派員) 青少年罹患強迫症 尋求專業協助改善病情 現在青少年面臨的壓力也比以往多,董氏基金會曾做過調查,台灣青少年平均每7人就有1人有明顯憂鬱情緒。 學員小桐分享,那個時候有課業壓力還有同儕壓力的問題。再加上家人與師長對自己有很多的期待,導致在很多不同壓力之下,就爆發了。洗手洗到手裂開,然後流血,像是洗頭、寫字都會疼痛,才知道應該要求助了。 沉重的期待以及背負壓力,成長過程經常需要面臨很多煎熬,這時最需要的就是了解和支持。 桃園療養院兒少精神科主任李國平認為,第一個先去了解患者遇到的困難;第二個是提供協助。像在桃園療養院的話,除了門診,還會有團體治療,提供支持性的環境,還有治療策略,來幫助這些辛苦的孩子。 走出陰霾,釋放壓力。在忙碌生活中,也要時常了解自己身心狀況、學習放鬆減壓、強化身體調節能力,已是現代人所要面臨的重要課題。 (※張筱瑩 周明文/採訪報導)
社福弱勢
主題
療癒破碎的心
「自殺者遺族」這五個字,在去年12月26日之前,不曾進入我的腦海中深刻思索,而今,我與這個名詞有了深刻的連結。 起初,面對陌生的題目、面對未曾經歷、甚至難以想像的傷慟經驗時,該怎麼切入?我大量地閱讀文獻資料,希望在聯繫自殺者遺族之前,能夠做足準備,開口時能言之有「情」、擬寫出合適的訪綱,畢竟「自殺」的字眼牽涉到華人社會隱晦的話題、連結的是無法挽回的情感。 前期籌備時,我一路戰戰兢兢,揣想著要遺族在攝影機前再次揭開心痛傷疤,也許遺族會不願受訪,因此設定諸多訪題針對專業人員如:心理諮商師、精神科醫師、社工、護理師、關懷訪視員等,沒想到,邀訪的遺族個案一一應允受訪,談及事件時,無法抑制的眼淚也在眼眶中打轉。 順利的在一月份完成十一位受訪者的採訪,二月份寫了兩個版本的腳本(現在想想,應是我心中對自殺兩字有不可言說的隱約恐懼,讓我訴諸於權威,第一個版本的腳本以專家學者為主軸、遺族為輔,製作人左看右看,點醒我:人的真實故事比專業與權威更能吸引觀眾的目光、讓議題得到關注,於是我重新改寫為現在的版本)。 直到三月份粗剪出爐,感謝攝影記者黃政淵捕捉的細膩畫面、恰如其分的剪輯節奏,看到影片的時候我自己數度眼眶發熱、感動得起雞皮疙瘩,我喃喃自語地跟製作人說:如果可能,真想再多訪幾位遺族,把不同的療癒方式,做成系列報導,讓身處痛苦、以為自己很孤單的人能得到共鳴,而局外人可以多一點理解。 電視專題篇幅有限,許多真誠動人的訪問段落必須割捨、邀來的小詩片頭、片尾都放不下,療癒之路曲折蜿蜒,而我對這個題目的認識是否還能再深入?心裡有種種惋惜或遺憾,但這次的經歷更讓我體會:不完美的過程才是人生,我們盡力,然後面對現實的限制與挑戰。 摘錄兩段遺珠訪談,是在製作過程中讓我印象深刻且文獻中不容易看到的觀點— 自殺者遺族呂芯秦: 其實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我們怎麼去「同理死者」,聽起來容易,做起來非常困難。我們怎麼可能去同理一個自殺的人?這個社會面對自殺的眼光是什麼?多麼的嚴格、多麼的苛刻,怎麼可能去同理自殺的人?但你如果只是同理他的心情,沒有同理他的做法,那不是真正的同理。那人既然已經死了,你就算再反對,你就算再覺得這是一件多麼錯誤、多麼不孝的事情,多麼不應該的事情,人都已經死了,那我們可不可以試著去同理這個死者?就是說你去想一想,他活著的時候有多麼痛苦,他是不是走投無路,他是不是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他是不是扛不了那個很重的重擔?他再也沒有別的辦法? 自殺者遺族游賀凱: 自殺者之所以選擇自殺不是為了想要結束生命,而是為了想要「結束痛苦」,只是自殺是那個時刻的唯一所知的方式。不可諱言,多半遺族也會尋找「單一」的死者選擇自殺的理由,可是一但落入這個「單一」的思考系統其實都會非常辛苦,而要承認可能沒有那個「單一」的理由,或是沒有那個「單一」可以救得了死者的方式,都是一段艱難面對的歷程,但我也相信,承認也面對了沒有那個「單一」,反而是讓我可以走到今天的踏實方式。回到生命本身的複雜與差異,我們才有可能多一點真實的認識他們,還有面對著這個事件以及必須要做這些功課的自己。 製作過程中,我與既是受訪者也是諮詢輔導領域專家的游賀凱、呂芯秦,討論切入的角度,與馬偕醫院自殺防治中心的周昕韻心理師徵詢相關概念與數據,數度長篇郵件往返,期望這篇報導角度既要感性、也要理性,但不呈現出權威式、「唯一、正確的解答」,避免單一化這個議題。衷心感謝這幾位被我不停打擾的專家朋友們,這些真是很重要的提醒。 結束訪談後,游賀凱寫了一段話給我,我反覆讀了幾次,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想,每一次都因為這些太真實的描述而內心震動不已、但卻能感到一股真摯的力量。 我想愈是生前和死者愈親密的親友就愈是自責,我一點也不覺得這些自責是問題,會有自責其實是因為在乎,我們需要這些自責,才明白,我們原來有多在乎。 面對著有自殺意念的家人,其他家人還可以做什麼? 如果我可以說:記得讓自己休息。 面對著有自殺意念的家人,總是擔心著會發生最壞的結果,所以很多時候不敢好好休息,因為怕一休息家人就自殺了。 但那一定不是那位想自殺的家人希望見到的事,不願意自己造成其他家人的負擔,就算明白自己已經是家人們的負擔,他 ⁄ 她一定也希望家人有把日子過好。 這是很矛盾的事情,而矛盾當然也是自殺事件的本質之一,所以我會覺得在矛盾的生活中自己想辦法面對得更好是其中之一的方式,但...那讓這種事情永遠是家內之事,也是在複製有自殺行為歸因的個人化歸因方式,從自殺的個人議題變成家庭照顧支持議題,只是多擴大了一點點,多擴及了幾個人,然後,那個人以及其他家人,都仍然是孤單的。 所以,我自己會說,不是有自殺意念的人要做什麼,不是這些在旁邊的家人要做什麼,光是願意讓自己休息都已經是了不起的事情。 在那些時候,我反倒覺得是家外的人可以做些什麼,去關心與傾聽他們的生活,直接問問或做出可以提供支持的事情,在現實的系統裡面有自殺個案關懷訪視員,這已經是現行可以進入家中的資源,但他們的勞動條件很差,也很不容易多做什麼或持續做什麼。 所以,我們也許不是告訴這些家人可以做什麼, 而是我們能不能做什麼讓這些家人有願意休息與喘息的時候。 在那些陪伴著有自殺意念的家人去就醫或進行心理治療的過程中, 能不能多提供一些資源的選項讓有自殺意念的家人遇到合適的介入方式? 能不能讓已經成為支持性的資源盡可能長期穩定下來? 能不能讓這些陪伴的過程也分一些目光到這些陪伴的家人身上? 能不能我們在對有自殺意念的家人的觀念與做法在進化的同時,我們對這些陪伴的家人的對待方式也有進化? 我如果可以想到的方式是,從處理與解決問題的邏輯進化到,讓更多人有更多的理解後,有可能更願意產生人我關係連結,不管是有自殺意念的人或是陪伴的家人,就多了在這個世界中被支持的可能,而這就是您們現在正在做的事情。 自殺者遺族的對待,對我來說是從自殺者的生命故事理解,到帶著這些理解生活,仍然是要回到這個生活當中,而不單單是對於自殺事件有安置而已,什麼樣的安置方式會影響我們怎麼繼續生活的方式。 上段文字摘自與游賀凱的往來信件 身為記者,在製作期接觸到第一線的人事物,已經是最大的收穫,加上經歷這個題目的前期、製作、後期,我自己算是上了一課生命教育的必修課:生命的全貌,不僅是全然的陽光,陰影,也構成重要的組成。生命的灰色地帶,是人人都要學習接受、並且釋懷的。 這是我初接此一專題時,始料未及的體會,完成這個專題,我自己的生命態度也有所調整:不完美,其實是讓我們的生命更豐富,雖然過程真的很辛苦。遺族走過悲傷,帶著生命中的黑暗往前行,不硬將悲傷失落轉為光明力量,而是遭逢親愛的親友離世後,在無可預期的生命失落中,允許自己以各種方式悲傷、若有餘力,在不斷的探問「為什麼」的過程中,試著找到屬於自己的答案。 再次感謝協助製作專題的朋友們,分享珍貴的療癒歷程,這是生命教育寶貴的一課:學著在逆境之後,也能抬頭挺胸、繼續前行。 若您還想了解更多關於自殺者遺族們的故事....... 延伸閱讀: ♦呂欣秦、方俊凱合著《我是自殺者遺族》 ♦獨立特派員《療癒破碎的心》 ♦特派員+《哭吧!悲傷是你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