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
第三次針對國會社運 青鳥行動的時代意義
邱惠恩 周明文 / 採訪報導這次國會改革法案,不只引起政治動盪,還引發全台串聯的青鳥行動,5月24日跟5月28日分別有10萬人跟7萬人參與,成為台灣歷史上,繼野百合運動、太陽花運動後,針對國會的第三起大型的社會運動。 俯瞰5月28日青鳥行動現場,果真猶如一隻鳥的形狀。圖/台灣經濟民主連合。 青鳥行動誕生 5月17日立法委員為了國會改革法案爆發肢體衝突,晚間10點33分藍白兩黨以過半數優勢,不記名舉手表決二讀通過總統國情報告常態化,採即問即答方式,並決議其它國會改革法案也將在5月結束前審議。當晚引爆公民團體與百位民眾聚集抗議。 台灣經濟民主連合副秘書長兼智庫研究員許冠澤表示,公民團體在4月就在關注國會這個濫權跟議事粗糙的情形,4月我們就開了很多場記者會呼籲藍白懸崖勒馬,否則民怨會累積沸騰,「果然民怨在517正式爆發。」 5月17日適逢周五,週六、週日,公民團體台灣經濟民主連合與其它公民團體聯手,對外正式發布動員令,號召民眾21日走上街頭,主辦單位預估當日約3萬人到場。 接著24日、28日集會規模擴大,濟南路、青島東路到中山南路封街。早上9點開始人潮陸續湧入,接近凌晨12點才散去。主辦單位預估兩天分別有10萬人與7萬人到場。「沒有討論、不是民主」的口號每隔一段時間就響徹在集會現場。 緊鄰立法院的濟南教會也開放場地成為物資後勤中心,光24日就有約400名志工到場支援。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研發中心主任黃哲彥受訪時表示,「教會基於必須跟苦難的人站在一起,所以開放教會。」針對陸續湧入的物資,他表示,有部分物資根本不知道是誰送的,「比如說Uber Eats過來就說指定長老教會的物資站,就是指定這樣而已。」 觀察24日與28日社運現場,有些野台車由學生團體認領管理,開放給「有話想說的」一般人。青島東路跟濟南路上兩邊的主舞台則分別由小黨、各領域的意見領袖、學生代表輪流上台演說。 一般民眾也中山南路上,用自己的方式表達訴求,現場可看到音樂、跳舞、繪畫、塗鴉等。 5月28日更發起全台串聯,除了台北外,還有14個縣市響應青鳥行動。高雄場沒有台北燈光明亮的主舞台,但有民眾拿著繪本向現場的大小孩說故事,繪本內容則是隱喻自由與極權。 社運成公民教室 沒有討論,不是民主的口號每隔一段時間就響徹集會現場。圖/獨立特派員。 大型的社會運動成了某些老師家長的公民教室。在濟南教會空地前,東吳大學的老師帶領學生了解立法院基本的議事運作。台灣社會福利總盟秘書長孫一信作為通識課的老師之一,他表示,本來24日就安排參觀立法院,只可惜封院禁入,「所以就到立法院外面的濟南教會的廣場,來進行實際上的民主教育。」 小小孩也來做街頭觀察。大腳小腳親子共學團的家長孩子也一起在街頭觀察。共學團學生豆寶受訪時表示:這是人生第一次參與社運,「我來這裡第一次見識到很多人拿著牌子,然後一個人在台上講話。」 記者詢問孩子社會運動內容是什麼?另一個受訪的共學團學生樂樂斷斷續續地表達,他記得舞台上的人說,「立法委員,好像兩個黨合作,比較多人,他們沒有討論,就直接通過法。」 問孩子們喜歡這樣的上課模式嗎?「喜歡!」「為什麼?」「可以聽他們講立法委員的事情,還可以吃零食!」 大腳小腳親子共學團領隊與家長徐書慧表示,十年前太陽花運動就已經帶領孩子到現場,「社會跟孩子的教育是不能隔離跟脫節的,所以發生什麼事,我們會跟孩子一起討論,然後來到現場。除了表達我們身為公民的支持跟聲援之外,也同時讓孩子近身去觀察,還有去了解議題。」 難道不擔心安全嗎?徐書慧回應,如果像太陽花學運那樣發生衝突,「我們當然會以孩子的安全為第一考量,提早撤離。這件事情在我們的家長團體都已經有做過演練或討論。」 參與者圖像 有群碩博士生臨時投入問卷調查,研究青鳥行動的參與者圖像。圖/獨立特派員。 為了更嚴謹地瞭解這場社會運動,有一群碩博士生在518、519兩天,臨時找了約22個人,在21號、24號、28號投入問卷調查,研究成本約近兩萬元,全自掏腰包。研究結果「十年一瞬:2024立法院集結運動的參與者速寫」公開在網站「巷仔口社會學」。 標題之所以叫「十年一瞬」,是因為「這次參與研究人員,或說或少都參與過十年前的太陽花運動,」清大社會學研究所博士生張仁瑋說明,團隊一方面希望能重現十年前台灣社會學界很少見的街頭社會運動問卷調查,二方面想知道參與立法院大規模集會的民眾十年前後有何差異;最後,好奇我們自身還能有哪些參與社會運動的可能性。 為何這類街頭社會運動的研究如此少見?張仁瑋解釋,學界研究通常會事先寫研究計畫並爭取經費,然而,「我們不太可能通靈說多久以後台灣何時何地會發生何種社會運動,」尤其街頭社會運動的組織動員、參與方式都是瞬息萬變的,難以科學性地掌握,因此學界不太常有這類研究。 研究不僅要了解參與者的組成與想法,以及對照318運動之差異,更重要的是看出有社會正在經歷哪些變化,「社會學講的是社會結構、強調的是共同的意識,如果訪到100人、200人都有同一個想法,那代表這個社會正在變化,」清大社會學研究所博士生張皓進一步解釋,每一次社會運的研究都是在觀察某一些價值或意識形態的變化。 關於參與者身分,太陽花的學生參與占比51.67%,青鳥則是21.52%。 參與者年齡部分,太陽花運動20歲-29歲占比66.77%,青鳥占比30.56%;青鳥在30歲-39歲占比25.91%、40歲-49歲占比19.27%。研究團隊將整體人口比例加入比對,參與青鳥的人口屬性確實較太陽花多元。 接受社運資訊的平台,太陽花以FB占比87.3%最多,網路新聞71.5%次之,PTT53.7%居第三;青鳥則是Threads占比56.62%最多,臉書47.35%次之,網路新聞43.71%次之。對比2022年台灣傳播調查大眾最常使用的媒體平台,FB以82.3%居冠,但卻並非青鳥最重要的來源。 政大社會學研究所博士生李俊穎解釋,民眾接收資訊的社群媒體平台受到演算法的因素滿大的,探討此題的意義在於「可能有一些平台會慢慢的會有一些假訊息的因素在裡面做干擾,那就變得更不利民眾在使用透過這些平台進行動員,」這也是未來研究延伸的重要角度。 此次社會運動,部分民眾在社群貼文分享遇到性騷擾的情況,調查員本身也遇到,「就是我們出示完學生證後,他還是想要加LINE,他想要知道你個人的訊息,然後就是不放你走這樣子,」清大社會學研究所碩士生林彥均拿出研究團隊特別製作的拒絕性騷小卡,並印上求救管道,發給受訪民眾。 三次大型國會運動 台灣歷史上,針對國會的大型社會運動有三場。圖/獨立特派員。 台灣歷史上,針對國會的大型社會運動有三場。 最早是1990年3月16日,學生發起野百合學運,訴求解散萬年不改選的國民大會,最後促成國會全面改選,是立法院民主化濫觴。 2014年3月18日,立法院30秒通過服貿法案,學生認為代議政治已然失靈,行使公民抵抗權,占領立法院,寫下台灣歷史第一次。 今年青鳥行動從5月17日晚上爆發,21日、24日、28日三場大型集會,抗議國會改革法案在審議程序與法條內容上太過粗糙。 賴中強律師、同時也是台灣經濟民主連合智庫召集人,曾參與三場針對國會的社會運動。他比較三場社會運動,「最特別的一點應該是學運跟公民運動這個比例,」他回憶,野百合運動非常強調「學運的主體性」,也就是只有學生才可以參加的運動,當時參與民進黨集會的社會人士在另一頭,跟學生完全隔開。 太陽花運動部分,由於參與者多數為學生身分,領頭人也是學生,因此多數媒體將之定位成學運。然而,賴中強認為,「事實上是公民運動跟學生運動共同共構了太陽花運動。」 回到青鳥行動,很明顯,各個社會階層與身分、年齡都有。 另一個差異在於,青鳥行動並沒有明顯的社運明星或領頭人。野百合運動當時主要的角色如今都成了民進黨檯面上的政治人物,例如民進黨立委范雲、沈發惠、海基會董事長鄭文燦。太陽花運動則有林飛帆,現為國安會副秘書長、陳為廷、黃國昌,現為民眾黨立委。 賴中強認為,可以有社運明星作為代表人向社會大眾跟政府溝通,但不可以「造神」,「這之間的差別就是說你要能夠維持運動決策的民主。」 除了審議程序與法條有爭議外,拒絕中國干政成了青鳥行動第三個訴求。賴中強認為,「傅崐萁就是中國的代理人,」自他從中國行程回來後,「他操控了台灣的地方派系,再透過地方派系幾乎決定了國民黨的國會的決策,再透過萁與黃國昌的結盟,再去影響了八席民眾黨立委的決策,就變得傅黃集團好像他能夠控制國會的多數。」 對此,民眾黨在5月23日記者會上,立法院黨團總召黃國昌表示,「沒有人授意我推動國會改革。反而是在12年前,我在台灣智庫的時候,開始跟一群學者 幫民主進步黨在研擬國會改革的草案。後來民進黨也拿去提案了。」 每一場社會運動最需要的可能不是認同,而是讓所有人理解這個社會中還有哪些你沒聽過的聲音。
專欄
樂生院民的故鄉
撰文 /  林蕙竹  (圖片:院內石碑。圖片來源:樂生˙青年提供。) 【以院作家,大德曰生(í īnn tsok ka,tāi-tik  ua̍t sing)˙樂生院民的故鄉】   「以院作家,大德曰生。」是樂生療養院裡石碑上的一句話,意即樂生院民進入到樂生療養院後,便以此為家;《易經》中的「天地之大德曰生。」意為:天地間最大的道德便是愛護生命。此句話以此勉勵樂生院民在療養院區中,愛惜生命、休養生活。   走訪樂生療養院,有三條路可以走上去。一條為新大樓與舊院區間以樂生橋為連接;一條為經過新大樓後繞經捷運工程局施工處,走約20分鐘的路程;一條為經過舊院區附近的地方社區,走過新莊機廠的圍牆,便會通到捷運迴龍站的三號出口。每一條道路若非磕磕絆絆,即是需要耗費大量時間,忍受熾熱陽光爬坡上樂生院區。 (圖片:樂生橋建好前,院民須走的通道。路旁皆為鐵絲網,行走路程20分鐘。)    住在最高處的藍阿姨今年已經87歲,她說起以往的樂生時,眼神中帶著嚮往、帶著懷念,「以前的樂生門口很漂亮喔!門口直接通往中正路,旁邊有樹有花,真的很漂亮!」原先部分舊院區已經被拆除,空出空間給新的醫療大樓。藍阿姨提到不願搬入新的大樓,「電梯很可怕欸,你看我的手,連操控車子都不簡單,電梯故障卡在裡面要怎麼辦啦?」藍阿姨的十指部分蜷曲、部分被截去,雖然能夠自在的在大空間裡操縱車子轉彎,但在狹小空間中,卻無法如此靈活移動。 (圖片:院民藍阿姨。)   樂生療養院自救會榮譽會長李添培阿伯今年已經86歲,是第一批面臨拆遷而住到組合屋的院民。現在的舊院區居住人口已不復當年的450位,僅餘7、80位,「新大樓位置很小啊,就是病房。」移入新大樓居住的院民,被當作病人對待,少了房舍後的庭院可以種菜、少了一群人一起看電視的歡笑聲、少了餵養貓狗的喜悅,更少了和大家一起吃飯、進佛堂、上教會的點滴時光。 【樂生保存運動中的挫折。】   樂生保存運動中,李添培阿伯提到過去的事情,難過的說,「那時的抗爭啊,很多院民受不了,有的自殺、有的上吊,我現在想起來齁,還是很難過的。」時任行政院蘇貞昌院長當時喊出90%保留,是已拆除大半部分的院區再保留九成,但後續又因捷運工程的需要,要再繼續拆除。   當時的行政院林組長邀請前往行政院抗爭的院民進入院內,表示要聆聽他們的訴求,要開會進行討論。當李添培阿伯一行人進入行政院後,林組長表示:「樂生院的院民,要為北市北縣600萬人民犧牲。」添培阿伯痛心的說,「臺灣這樣已開發的國家,工程進行卻還要犧牲人民的居住權?」;藍阿姨原先居住於貞德舍,在當時拆遷爭議中,曾經被警察圍起宿舍6、7次。「還不夠嗎?吃這麼多還不夠嗎?」言談中的委屈和難過,被迫離開原本家的傷心表露無遺。 (圖片:李添培阿伯。)   對樂生居民而言,樂生是他們過了大半輩子的地方,「樂生是我第一個故鄉。」添培阿伯說。當初樂生療養院建造前,日本皇家接納學者的建議,先行前往歐洲開會,確立「痲瘋病不傳染」的價值觀,回來時仍以隔離之方式建立樂生療養院。添培阿伯表示,現在只希望社會可以用誠心、愛心和細心,對待漢生病患,停止任何形式的歧視。 【青年學生的力量,伴隨院民走過抗爭點滴。】   青年學生在樂生保存運動中,扮演極為重要的角色,「學生們很純潔,還沒受到社會污染。看到他們六步一跪,腳都磨破了,我都流眼淚了。」添培阿伯看著一旁的學生,眼神中傳達出感恩與疼惜。「沒有這些學生,樂生早就被拆掉了。」一直很關心學生身體的藍阿姨,不斷詢問樂生青年是否覺得太熱、是不是會太辛苦,噓寒問暖的傳達出深深的感激與心疼。   對添培阿伯而言,他最喜歡的是樂生療養院的煙筒。「剛來的時候,我還帶著書,想說我病好了就要回去念書,每天都很努力。我那時候問先來的人說,怎麼樣才可以回去,他們告訴我,從煙筒那邊出去就可以出去了。」添培阿伯後來才知曉,在樂生院區中過世的人,會被火化,燃焚的煙便會從煙筒出去:「我才知道,原來那就是出院。」看著煙筒,阿伯心中仍深刻記得當時對「自由」的嚮往。   樂生院民的抗爭,僅僅是為了想要保留家鄉,安然度過晚年,能夠想唱歌的時候高歌一曲、能夠在想要出去串門子時可以找到好友們;能夠和朋友一起下山購物、閒逛、能夠和朋友們一起接受所信仰的神明的洗禮。樂生療養院早已不是單純的療養院,而是自成一格的小社區,在迴龍捷運站的山上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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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給樂生保存運動更大能量的社會運動者─樂生˙青年
撰文 /  林蕙竹 (圖片:樂生院民目送樂生青年六步一跪之苦行。圖片來源:快樂˙樂生粉絲專頁。) 【帶給樂生保存運動更大能量的社會運動者──樂生˙青年】   社會運動,是公民社會給予人民在無法依循管道伸張其權益時,得以使用的公民不服從方式;然而,許多社會運動背後,在失去民眾關心、失去媒體注目後,能夠持續倡議與堅持的運動者,仍屬少數。   樂生保存運動中,青年學生們陪伴樂生院民走過16個年頭,只要有院民在的地方,基本上皆可看到樂生青年的身影,隨護左右。長期抗爭的樂生社會運動,是臺灣整體公民社會的貴重資產。社會運動走來,到底有無對保存運動帶來希望?青年學生運動者,又是如何看待樂生保存運動? (圖片:樂生待整修的屋舍。) 【樂生文資保存與重建路之艱辛。】   樂生療養院曾一度被列為暫定古蹟,讓保存運動短暫獲得喘息。所謂暫定古蹟,是指審議文化資產過程的臨時狀態,文資進入到審議程序後,必須先保護且維持於現有狀況,經專家學者裁定後,方能決定其文化資產的價值。然而樂生療養院中,據新北市文化局的羅科長表示,「樂生療養院62棟建築中,只有47棟被列為具有歷史文化價值的建築。」樂生療養院於審議過程中,並未等到被劃定為古蹟的時刻,過了六個月的暫定古蹟期限,仍持續面臨保存危機。   現為大四生的謝宗翰,從去年(2019年)九月加入樂生青年,原先只關注土地議題的他,從課業中抬頭,投身進入實務界的保存運動之中。想要長期蹲點議題的謝宗翰,看到樂生療養院遇到的運動困境,與被行政機關忽視的工程進度,「那時候(九月)樂生重建只在吵入口意象工程,但後續樂生重建的問題逐漸浮現。例如具有文化景觀的院舍要如何兼顧院民安養下進行修復,或是承諾拆除後會重建的院舍,進度沒有明顯進展。」 (圖片:樂生˙青年一員,謝宗翰。) 【六步一跪,盼官員與民間了解樂生。】   樂生青年從2006年開始,開始以「六步一跪」的方式向政府機關陳情。「我們希望官員可以和院民相同,聆聽院民與土地的聲音。」六步一跪的方式,是青年學生們希望政府能夠重視歷史傷痕,跪下不是一種乞討與求情。樂生青年用最純粹的態度,希望官員們能和他們一樣,貼近土地的脈動、聽到院民長期被社會歧視的聲音、理解權益應被保護的價值。 (圖片:樂生青年六步一跪。圖片來源:快樂˙樂生粉絲專頁。)   另一位樂生青年的夥伴林承鴻,高中時期開始關注樂生療養院的議題,「高中時期是以片面的、破碎的資訊認識樂生,加入之後才開始有全面性的了解。」樂生療養院的議題不單只是土地迫遷,也包含臺灣公衛醫療議題與人民權益。透過學生加入樂生保存運動,成為院民的強力後援後,議題的推廣才在近幾年有更大幅度的躍進。 (圖片:樂生˙青年一員,林承鴻。) 【社會運動下的動人,樂生體現公衛政策的價值。】   社會運動的過程中,有挫折,亦有感動。謝宗翰提到一次令他感到鼻酸與震撼的回憶,「那時候是肺炎疫情期間,富子阿姨(其中一位院民)他很常用即興唱歌的方式表達對土地的情感,向政府陳情。但她在那次的歌曲中,先祝國家平安順利,再說出自己的訴求。」院民是以有血有肉的感情,串起土地連結,他們在疫情當前仍然將國放在家之前,但他們的家,仍然在持續的抗爭中,如履薄冰的守護著。   林承鴻亦提到,樂生療養院是臺灣重要的醫療公衛議題,特別在新冠肺炎的疫情中,更應該認真對待樂生療養院。疫情當前,許多從國外歸國的國民,都需要接受衛福部隔離十四天的要求。隔離,本身就讓這些人和社會短暫失去鏈結;但樂生院民的隔離卻是一輩子,伴隨求學就業、社會連結等,我們所熟知的日常與互動,也一併受到剝離。「樂生療養院痛苦的過去,是全民都應該重視的,相關公衛政策也應當重新思考與訂立。」   「樂生療養院的事件,可以作為一種社會教育,回復原有的社會歧視與不當對待。」謝宗翰說明,樂生的重建與保存,是要避免政府採取「淨化政策」,歷史上發生的傷痕應被留下。「樂生和交通的議題,從來都不是二選一的選擇,應當可以思考出折衷的方案,以開放的角度出發,而非一味封鎖院民。」 (圖片:樂生橋鐵欄杆後,便是第一批被拆除的房舍。) 【樂生呼籲政府進行官民溝通。】   樂生青年呼籲蘇貞昌院長,可以實踐當初的承諾,也應當在具體工程上,讓捷運工程局與衛生福利部考量院民心願,而遵循院民的意見做出適當的工法選擇與重建院舍。無視運民的心願,實際上是不將院民當作完整的人,未看到院民的主體性,也沒有真實看到文化資產保存的重要性。「希望院長能實際來樂生走一趟,司法已經給予機會讓彼此有更好的討論。」   樂生青年們在多年抗爭下,仍然等不到官民溝通的一天。社會運動的侷限性,不斷被樂生青年們的六步一跪、苦行,以及和對各個來院參訪的社會民眾認真解說的誠懇與溫柔逐漸撼動。法院的判決書中強調溝通,居民十六年來也期許能夠看到官員們,願意和院民好好詳談、彼此交流,樂生青年們站在院民前、蹲在院民前、佇立於院民之後,僅僅希望社會運動能夠搖撼官方與人民之間久未通行的橋樑。   公視記者盡力想要採訪行政院的說法,然發言人回覆無意對此做出回應。官民溝通的橋樑至今仍未得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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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生保存運動˙假處分的一線曙光
撰文 /  林蕙竹 (圖片:院民、義務律師團與樂生青年於法院前合影。圖源:快樂˙樂生粉絲專頁)            距今16年的樂生保存運動抗爭,歷經2007年的530保留方案爭議,和近幾年的入口意象工程爭論,樂生院民和青年學生們在109年7月7日,等來了一線曙光。   樂生療養院位處新莊斷層,捷運工程局挖去坡腳建造新莊機廠之方式,使療養院中的道路與建築皆出現裂縫,引發樂生療養院的走山危機。樂生療養院的入口意象工程與陸橋,捷運工程局在開工前未經過環境影響評估,臺北高等行政法院做出假處分的裁定,要求環評主管機關的環保署,轉請樂生園區整體發展計畫主管機關的衛福部要求執行機關之樂生療養院院方停工。負責樂生療養院打官司的義務律師團,可說是此次最大的功臣之一。 【義務律師團維護樂生院民權益,入口意象工程的可行與不可行。】   1994年,捷運工程局與臺北縣政府(現新北市政府)、新莊市公所(現新莊區公所)相互協調後,選定樂生療養院為新莊機廠之位置。捷運工程局於2003年預定進行第一次拆除,樂生療養院當時仍有上百名漢生病患者居住,且新的醫療大樓尚未建成,居民無處可搬遷下,引發居民、青年學生、社會運動者的抗議。   義務律師團中的陳孟秀律師,一開始只是在抗爭行動外支持的一個角色,但在漸漸深入瞭解相關樂生事務後,便投身成為律師團的一份子,以自己法律的專業素養協助樂生居民爭取相關權益。陳孟秀律師提及政府端和樂生療養院長期的角力時,「行政權中可依『重大公共利益』要求人民讓渡其權利。但政府總將『重大公共利益』簡化為『公眾運輸』或『交通建設』,難道樂生療養院所隱含的公共衛生、醫療、人權價值,就不是應該要保護的公共利益嗎?因地質不佳而造成捷運公共工程品質和造價昂貴,就不是公共利益嗎?」 ( 圖片: 義務律師團:陳孟秀律師。)    2015年時,衛福部召開「樂生園區整體發展計畫」,由國家發展委員會召集相關部門、青年學生和院民,協調樂生療養院的重建、拆遷和入口意象工程。當時的會議內容,全體對入口意象工程以緩坡和減軌的建造方式達成共識,稱為「和解樂生」。然而,捷運工程局後續的施工方式卻以懸空陸橋外加電梯之工程取代樂生青年所提出之緩坡大平臺方案。   捷運工程局施勇伸副總工程師不斷強調,緩坡大平臺的方案本身即為一「不可行」工程。「一般道路坡度規定要12%,如果照樂生青年提的方案,坡度會變為16%~20%,但無障礙空間的坡度規範是8%。而且在建造緩坡的工程時,要覆土20~30公分,也無法種植行道樹,本身就無法回覆。」另外,施副總工程師點出建立相關工程所要做出的減軌工程,「那就會讓現行班距不可能繼續縮短,或者隧道內如果發生緊急狀況,原先的反應距離是500公尺,減軌後會增加為1400公尺,大大縮短反應時間。」除了工程上對院民可能造成的困境外,是否能以其他工法相對避免,民間與政府端的說詞不一,更凸顯官民溝通的重要性。   針對懸空陸橋方案,義務律師團中的資深蔡雅瀅律師表示,「從人本的觀念思考,『拆橋』本身是讓所有人有公平通行的權利,全臺各地都在進行拆橋工程,只有樂生這邊要走回頭路,建立一座新的陸橋,而非還給居民公平的通行權。」蔡律師曾經看過與漢生病患相關的攝影展,為此受到極大震撼,而投身樂生保存運動中的後援──義務律師團。 ( 圖片: 義務律師團:蔡雅瀅律師。) 【假處分裁定,法官呼籲「官民溝通」】   在這次的假處分裁定中,便提及「官方未和院民對話」,陳律師表示,這次的假處分正面鼓舞院民,讓他們相信司法程序是可以協助他們保留自己的家園。做出此次假處分裁定的法官,實際到樂生療養院瞭解情況,「法官的作法打破許多社會歧視,也讓司法更貼近人心。」陳律師侃侃而談在審理過程中,法官對樂生療養院和案件的重視,「法官先請律師提供大量資料給他,這些資料都是多人接替寫下來的,蘊含很大的運動能量;法官也請相關部會到場說明。」   法官在裁判主文中充分展現其溫柔細膩,「我們社會,可以透過樂生療養院環境的保存、破壞或重塑,選擇召喚哪些記憶,又或是選擇讓哪些記憶消逝,甚至創造哪些記憶,而成為我們自身的認同。這樣的認同抉擇,不應該僅僅是出於執政者的政治或經濟思考,也不應侷限於菁英式的專業判斷,而是應該經過公民社會中多元價值平等論述的過程,凝聚共識來形成。」法官強調充分的對話,避免文化資產的詮釋都交由行政官僚體制,才可以形塑出歸屬認同。   蔡雅瀅律師提到,「《國際人權公約》早就要求在迫遷的事情中,要有充分的溝通。」臺灣近幾年不斷在撰寫國際人權報告,欲向聯合國強調臺灣對人權的維護與重視,「臺灣可以就從樂生做起,許多國際專家都重視漢生病患的人權,如果臺灣願意從樂生開始,就可以真正做到『人權立國』。」   《環評法》規範,開發單位應向主管機關提出主方案和替代方案,蔡律師表示,「我們很希望他們可以將大平臺作為主方案考量,亦或是當成替代方案,將兩者比較分析後再做出決定。」蔡律師亦提到,臺大地質系的陳文山教授曾解釋,土方挖去坡腳的方式會使其不安全,蔡律師提出自己的構想,大平臺方案是否有助於山坡回填土,可以穩固整座山,較具安全性,而得到臺大城鄉所劉可強教授的認同。入口意象工程何種較能符合安全、何種較貼近院民的需求,都有待雙方討論後所共同同意的共識。 ( 圖片: 興建中的懸空陸橋。) 【撫慰及補償,對抗歧視的下一步。】   陳孟秀律師感慨的說,臺灣不重視文化,很多重要的文化資產都面臨保存困境。「像之前院民辦活動,樂生療養院院方卻告知院民不得煮東西,院民不可以宴請自己的朋友來家裡,這就是否定住民的主體性啊!」院方和社會從未以正面的態度面對院民,自救會會長李添培說:「這根本就是歧視。」   蔡雅瀅律師談到漢生條例中的立法精神,應是撫慰和補償,絕非單純建立一個具商業化的園區。歷史意義和它的原始樣貌才是應當要努力的方向,人權園區要顯露的是院民被當時的公衛政策犧牲,而我們要寫下這段歷史。「16年的保存運動,是臺灣這個公民社會很重要的資產。國發會的會議若遵循原先的會議共識而續行工程,代表過去的傷痕開始癒合,重建樂生也是癒合社會的傷口,這樣當初的那些犧牲就能夠被治癒。」 ( 圖片: 樂生院民住家,文字:樂生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