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
貧富差距與性平難題,成印度最大挑戰!
印度經濟爆炸性的成長,意味著社會進步與改變的契機。不過,印度同時也存在巨大的貧富差距難題。此外,保守封閉的性別偏見、受教權的被剝奪、經濟主權操控在男性手中,使得女性進入勞動市場困難重重,成為印度經濟發展的隱憂。風光亮麗的發展數據背後,有哪些不為人知的失落? 印度流浪街童多 街頭導覽創造就業機會 根據「牛津貧困與人類發展倡議」2021年的報告,以每日2.15美元為最低生活基準,全印度的貧窮率雖已較十年前降低一半,但仍有約2.29億的人口,生活在貧困線以下,超過五分之一的兒童處於貧困狀態,數量冠居全球。 阿傑目前服務於救助街童公益組織的街頭導覽員。這個組織培訓導覽員,其宗旨之一是為了讓遊客實地了解流浪街童的生活處境,也創造了就業機會。 流浪街童生活中面對的危險,比成年人更多。他們是幫派流氓與毒販藥頭積極收納的對象,即使是和父母一起露宿街頭的孩子,處境並沒有因此而更為輕鬆。(圖/獨立特派員) 街頭導覽員阿傑說:「因為這些孩子去乞討,賺到的錢可以拿回來給媽媽,這是很好的收入來源,這是很糟的。」 大城市背後的黑暗面貧窮人口成無解難題 在印度,有些女孩更被迫從事性交易。街頭導覽員阿傑說:「來到這個城市的女孩們,都有自己的原因,例如因為嫁妝。印度的傳統,當女孩結婚時,父母拿不出夫家要求的龐大的嫁妝,女孩會因為羞愧而選擇逃離家鄉、前往城市。當他們來到這樣的大城市,掮客總是在尋找這樣的女孩,勒索他們,並把他們送到像這樣的地方,從事性交易。」 德里火車站旁,有一條約一公里的街道,是著名的紅燈區。到了晚上,很多女孩就會在這閒晃,招攬客人做生意。(圖/獨立特派員) 夜晚,沿著鐵軌旁的街道,運貨工人與載貨卡車,四處穿梭,路邊店舖閃爍昏暗的燈光,這裡是許多當地人天黑之後,避免涉足之地。阿傑表示,很多在這一區工作的社工,經常發生意外,面臨差點被某人殺害的危險。 這些勞工,許多來自外地農村。世界銀行的研究報告指出,印度的貧窮人口主要集中在農村地區,一半以上的勞動力是文盲。政府雖然頒布許多減貧措施,但因國土幅員遼闊,官僚貪腐問題嚴重,在許多偏遠鄉村,政策鞭長莫及。 民間力量彌補政府不足印度NGO組織的重要性 在印度,可以看到流落街頭的人們,卻也可以看到印度成功降落在月球。科技與經濟發展的背後,仍然存在著巨大的差距與問題。 德里大學政治系助理教授蘇米特・庫馬爾說:「有些初衷為了改善貧窮及窮人生活的政策和計畫,執行有問題或無法實現,是因為政府官員的貪汙腐敗。」不過他也認為,NGO組織在接觸貧窮族群的成果卓著,由於政府效能不可能觸及到所有地方,也因此NGO的存在顯得更為重要。 社會安全網所遺漏的族群、與公共利益相關的議題,都仰賴民間力量來彌補政府效能的不足。退休工程師狄帕克・夏爾馬,在這間專門為弱勢兒童服務、致力協助女性受教並提供職業技能培訓的公益組織,已經工作十年。 Udayan Care公益組織導師狄帕克・夏爾馬說:「我們為無家的孩子提供住所,打造一個有家庭氛圍的環境,讓他們在這裡生活。除此之外,我們也有其他的項目,像是Udayan Shalini獎學金計畫,讓來自經濟弱勢群體的女孩能夠接受高等教育。我們照顧這些孩子像照顧自己的孩子。」 除了提供職業技能培訓、課業學習之外,更有輔導志工扮演諮商者的角色,適時給予建議。(圖/獨立特派員) Udayan Care公益組織輔導志工埃拉・貝加爾說:「當我從事NGO指導老師的工作時,我覺得這些孩子需要的,不只是教育。他們需要被適當的開導,而他們其實並沒有得到他們真正需要的老師。」 印度崛起之路困難重重 下一步該怎麼走? 印度社會的父權思想,根深蒂固。保守封閉的性別偏見、受教權的被剝奪、經濟主權操控在男性手中,使得印度女性進入勞動市場困難重重,成為印度經濟發展的隱憂。 印度人口基金會執行主任普納姆・慕特雷賈說:「為了真正提高印度的GDP,我們需要大幅增加收入,而這只有在同等的女性勞動參與率下,才能夠實現。只有當婦女問題不再只是婦女的責任時,我們才能取得成功。」 嚴重的貧富差距、性別權力的失衡以及資源分配的不均,都是印度邁向世界強國之列的嚴峻考驗。南亞雄獅的下一步,該怎麼走?未來十年,將會是重要的關鍵時刻。 (※尹雯慧 羅盛達/採訪報導) 黃郁婷/編輯
專欄
少子化浪潮下,台灣為何掀起凍卵熱潮?
凍卵熱潮興起,反應了年輕世代在不婚不生的趨勢下,許多女性內心依舊期待能孕育與自己血脈相連的下一代。也有部分縣市觀察到這股趨勢,開始編列預算補助凍卵。究竟是什麼樣現實的衝突或糾結,讓殷切想成為母親的女性,願意花錢挨針,辛苦完成凍卵療程呢? 世上唯一後悔藥?台灣凍卵人數屢創新高 最近凍卵熱潮興起,人數暴增2至3倍,各大生殖中心凍卵人數屢創新高。以其中一家生殖中心為例,從2015年以來,凍卵人數逐年攀升,2022年已經有將近1000人次前來凍卵。 生殖中心副院長沈孟勳觀察,凍卵說明會的參與者很多都是攜伴而來,比方說姐妹淘們一起來聽,甚至還有父母陪同,父母還比女兒更緊張。 從2020年以來,台灣出生、死亡數已經連續三年「生不如死」,台灣的生育率或者更近一步說是催生政策,到底面臨什麼樣的問題? 凍卵個案Rita坦言,凍卵是讓自己沒有這麼焦慮的一個環節,但也不是說不焦慮,就可以完全放心。 Rita除了擔任課程助教、網紅經紀外,還有品牌諮詢,一次斜槓三項工作,把時間多花在努力充實自己的經濟實力。但喜歡小孩的他,卻還不確定未來能不能找到另一半、要不要生小孩,而這也是社會上普遍晚婚遲育的現實衝突。 詳細詢問凍卵流程,和可能會碰到的身體狀況,Rita其實早在還不到30歲,就已經意識到自己需要有凍卵計畫。(圖/獨立特派員) 與時間賽跑 女性凍卵要趁早? 一般來說冷凍卵子的流程,會由醫師先診斷個案的身體狀況,接著進行誘導排卵及追蹤卵泡,再進展到取卵手術,最後卵子會進入-196°C的液態氮中保存,完成冷凍卵子。而30到35歲是普遍建議最適合的凍卵年紀。 生殖中心副院長沈孟勳解釋,跟年齡有關係,今天如果是30歲的人,他跟一名40歲的女性卵巢功能都一樣。可是30歲的凍卵,就算他只有5顆,可是他可以達到解凍完之後,至少70%的活產率。可是如果今天是40歲的女性,他要達到一樣的活產率,他可能需要20顆。 AMH是抗穆勒氏管賀爾蒙的簡稱,能夠藉由抽血了解,顯示卵巢卵泡的庫存量,預測生育能力。AMH正常值為2到5之間,年輕女性大多會落在這個範圍內。而隨著年齡會逐漸衰退,40歲以後AMH會下降到1以下。 生殖中心醫師金孜璇直言,在臨床上看到想凍卵的女生還滿多的,所以真的不是大家不想生,只是還沒有遇到合適的對象,或是有其他的生涯規劃。 打開液態氮筒,白煙傾瀉而下,這裡是許多冷凍卵子的家。生殖中心的實驗室裡,存放著許多人對新生命的想望。(圖/獨立特派員) 打造友善生育環境 凍卵之外的少子化解方 凍卵熱潮興起,也有地方政府開始編列預算補助凍卵。隨著年輕世代學歷越來越高,對於自己經濟需求、職業生涯的奮鬥與規劃、或根本找不到適合的對象,種種原因都推延了結婚的年歲、或生小孩的計畫。但有專家認為補助凍卵,反而會推遲生育。 陽明交通大學公衛所政策與法律組副教授雷文玫坦言,用人工生殖來解決生育率不足的問題,它的成本效益還滿值得商榷。它比較主要的意義還是在於,讓個人的生育自由可以有更多空間。 不只晚婚成為趨勢,真正走入婚姻的女性更是越來越少,30歲以下結婚率下滑最多。整體有偶率從2016年起,跌破五成,加上台灣婚育一體的思維,壓低了生育率。 婦女新知基金會常務董事陳文葳建議,還是要強化職場上的平等,要有一個比較彈性的職場,能夠理解到母親可能需要有一些照顧假的配套。第二個是公托跟準公托的機制,要能夠完善化,讓大家都能夠放心,這才是一個好的作法。 因應時代變化重新審視法規,加上更友善的生育環境,或許是目前凍卵熱潮下,更加速推升生育率的有效解方之一。 學者雷文玫認為,少子化必須要透過政府跨部會的努力與行動來改善。這是一個需要全方位來因應的國安危機,是不可能用單一的部會、用短時間的猛藥來解決的。 凍卵熱潮呈現另一個需要被重視的社會現象,少子化儼然成為台灣重大國安危機。解方在哪?需要和時間賽跑,通盤考量。 (※廖怡芬 鄭凱文/採訪報導)
專欄
職場婦女多辛苦 日治台灣女性很瞭
結論先講:現代職業婦女常處在家庭職場兩頭燒的狀況,此生活型態濫觴可追溯至百年前的台灣──日治時期。此時台灣女性在性別、種族、階級、戰爭等重重困境中,走出閨房與廚房,進入學校受教育,具備知識與技能後登上職場舞台,同男性一展長才,是台灣職場的先鋒部隊。 日治時期的台灣女性在性別、種族、階級、戰爭等種種困境中,登上職場舞台,是臺灣職場的先鋒者。(圖一/獨立特派員) 日治時期的女性教育 公視採訪團隊3月周末一早從台北出發,通過每天都塞到不行的雪隧,沿著蘭陽溪開入山區,歷經三個多小時,終於抵達宜蘭縣大同鄉的泰雅族部落,採訪報導的主角之一──戴金葉女士。 生於昭和四年的泰雅族女性戴金葉。(圖二/獨立特派員) 高齡94歲的戴金葉阿嬤生於昭和四年(西元1929年),她對著鏡頭用日語介紹自己:「我的高山族(泰雅族)名字叫Kumu Suyang、日文名字是重松正子、中文名字是戴金葉」。 戴金葉的三種名字代表著原住民在日治時期的三重身分,「日本人說我們是高山族,叫我們好好讀書,不上課的人會被抓去上課,」戴金葉回憶兒時的校園生活,最喜歡日語課跟數學課。 然而,老師將學生打到頭破血流的嚴格手段令戴金葉至今難忘,「不會讀書的小孩子,老師會打,他們都不敢去學校,跑到山上躲起來,找不到,」好在戴金葉在全班23人中,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從未被老師處罰過。  霧社蕃童公學校。(圖三/圖片來源/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 戴金葉帶著記者走訪離家走路不到5分鐘的學校,現址為四季國小,日治時期是「蕃童教育所」,或稱「蕃童公學校」,是專門給原住民讀書的學校(表一);當時給漢人就讀的學校稱為「公學校」,日本人就讀的學校為「小學校」。教育以日文為主,部分學校設有漢文科。然而,接近二次世界大戰時期,為了貫徹皇民化運動,避免台灣國民覺醒,全面廢止漢文科目。 日治時期初等教育制度。(表一/獨立特派員) 其實殖民政府鼓勵就學並非為了照顧教育權,「受教育是一種教化的手段,也是一種控制手段,因為要在想法、生活習慣上符合殖民統治;但另一方面,他們學習到更多知識,」東華大學族群關係與文化學系副教授賴淑娟,做過四位生活在日治時期的原住民女性口述歷史,戴金葉也是其中一位。 戴金葉最快樂的校園記憶之一是唱歌跳舞。(圖四/獨立特派員) 記者詢問戴金葉最快樂的校園記憶是什麼呢?原本行動不便的戴金葉想都沒想地直接站起來唱跳日本歌謠: 歌名:《父親啊 您真厲害》 (歌詞) 父親啊 您真厲害 在頭盔都會燒焦的炎熱天氣下 與敵人的屍體共眠 啜飲泥水 啃嚥雜草 在荒山野嶺中行走了幾千公里 打仗打得真的很好這首1939年戰爭時期發行的歌謠,是安慰並頌揚為日本天皇出征的軍人,「我們到圓山的日本軍醫院唱歌跳舞安慰軍人(指當時的高砂義勇軍),」戴金葉說。這顯示出日本殖民政府藉由教育培養台灣民眾效忠日本天皇的忠誠心。 日本殖民政府不僅強迫原住民接受教育,也同樣強迫漢人,然而成效不彰,尤其女性。 走出閨房上學校不容易  台灣女童日治時期就學率。(表二/獨立特派員) 根據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兼任研究員游鑑明研究(表二),1919年台灣女童在學率只有7.36%,到了1943年也才60.85%,等於100位女童中,有40位是文盲。究其原因,主要在於當時女性是家庭重要的生產力,教育顯得無足輕重。 「特別是鄉下地方,他覺得女孩子可以在家裡幫忙,以及帶弟弟妹妹,為什麼要讓他出去唸書,念書沒什麼好處,最後還不是要嫁人,」游鑑明分析。 以戴金葉為例,即便學業優異,13歲自蕃童教育所畢業後便在家裡菜園工作,未再升學唸書,「泰雅族以父系為主,當家裡需要人力工作時,誰有機會可以唸書呢?還是以男生為優先,所以戴金葉阿嬤一直覺得很惋惜,」賴淑娟說。 再者,當時女老師人數極少,「家長會覺得不要送女孩子去上課,他們不希望是男老師,」游鑑明說。 即便具備家境富裕、家長有意願讓孩子升學,孩子也有唸書能力等條件,最高學歷只能就讀當時專給台灣人就讀的台北第三高等女學校(簡稱三高女,現今的中山女高),游鑑明解釋,「妳要去考日本女學生比較多的學校,像一高女、二高女,你不太容易考上,幾乎沒有機會,因為你念的是公學校,不是小學校,課程課本不一樣」。 1920年代開始陸續成立女子家政學校,圖為彰化市家政女學校學生裁縫課。(圖五/圖片來源/陳鳳慶) 1920年代,開始陸續成立類似現在高職的實業學校,也就是女子家政學校,又稱作新娘學校。但凡嫁作人婦後所需的技能皆是教學內容,包括烹飪、裁縫、園藝、農業等。 無論是女子家政學校或是高等女學校都已經是當時女性的教育天花板,如果想再獲取更高學位,只能到海外深造。學校畢業後,便是就業。 台灣女性職場初登板 這批受過基礎教育的女性,畢業後開始就業,這是台灣女性歷史上的職場初登板。 1930年《臺灣民報》連著幾個月大篇幅報導〈職業婦人介紹〉。(圖六/獨立特派員) 1930年《臺灣民報》連著幾個月大篇幅報導〈職業婦人介紹〉。 以工廠女工來說,報導指出,台北專賣局的煙草女工,薪資不高,但生產、生病、死亡皆有補助,並享有年金。採茶女工則是靠技術決定收入高低,一年中約有八個月在外工作。報導也批評,織襪女工一日工作十多小時,薪資不過三數角錢,是勞力多收入少且無衛生可言的血汗工廠。應聘條件部分,煙草女工至少要公學校畢業,且日文流利;織襪女工則無須學歷,甚至女童亦可上工。 公共汽車逐漸普及,出現女司機、女車掌。圖為1930年《臺灣民報》報導。(圖七/獨立特派員) 另外,公共汽車逐漸普及,1928年台北州出現唯一一位女司機。《臺灣民報》也報導新興職業「女車掌」,值勤時間超過15小時,但報酬較為豐厚。報導引述公車會社說法,指應聘者「不是美人,亦當有幾分愛嬌和親切的體態,才得受採用」。 日治時期最具規模的女性雜誌《台灣婦人界》亦專文介紹女性工作。(圖八/獨立特派員) 日治時期最具規模的女性雜誌《台灣婦人界》亦專文介紹女性工作,包括銀行、公家機關、高級官員、教師、打字員等,也可以自己當老闆開化妝品店或者和服店。 甚至提及軍事基地維修員,包括維護機體、調整引擎,強調這是一份為國盡忠的職業。 當時,新式娛樂場所逐漸興起,包括遊樂場、撞球場或是台南的林百貨等,許多新興職業應運而生,「你可以感覺出來現代化的那種生活方式,城市的興起,甚至餐廳、咖啡都出現,這些都提供了女性工作機會,」游鑑明分析。 《臺灣民報》以女子高貴的天職為標題描述看護婦(現今的護理師)。(圖九/獨立特派員) 日本殖民政府引進西方醫學,因此出現了「看護婦」一職,也就是現今的護理師。《台灣民報》稱看護婦為「女子高貴天職的職業」。然而,當時沒有專門的醫學教育培育看護婦,而是在醫院或醫學校附設二年制或三年制的「看護婦講習所」。 「女教師」也是新時代職業,但與看護婦一樣,沒有專門培育的師範學校,必須念完高等女學校後,再念其附設的講習科,通過後才可教書。游鑑明分析,這些女教師成為殖民政府推廣女性就學政策的廣告招牌,「女教師做家庭訪問,讓父母知道,女老師自己受了教育,當了老師,成就不一樣了,而且他親自到家裡勸我們女兒去念書」。 助產士被《臺灣民報》稱為最為獨立自由的職業。(圖十/獨立特派員) 被《臺灣民報》稱為最為獨立自由的職業則是「助產士」,俗稱產婆。但與傳統產婆不一樣,助產士經過二或三年的助產士講習課程,之後通過筆試與實地考試,取得執照,方能執業。 游鑑明研究發現,當時助產士已善用報紙廣告版面來宣傳,通常跟醫生醫院一起登廣告最多,其次是商家,「甚至有電話號碼,讓人家可以打電話,已經很現代化」。 與教育一樣,殖民政府鼓勵就業並非照顧工作權或讓女子得以發揮所長,其終極目的是動員大量勞動力來發展台灣經濟,以滿足日本內需與軍事擴張需求,「這是一個同化政策,但是它也把現代化的東西帶進給台灣的女學生,或者我們說男性也一樣。所謂的現代化就是你可以運用新的方式去運作你的工作,」游鑑明分析。 兼顧家庭職業的職場女性 還有一個時代限定的職業是「電話交換手」。 電話交換手是一種時代限定的職業,如今已消失。圖為臺北郵便局電話交換室。(圖十一來源/廖明睿) 不同於今日,當時打電話需經由一位人員協助「交換」,並確保通話品質,由於交換手會聽到部分通話內容,因此道德操守有一定要求。 陳鳳慶翻開泛黃的相簿,裡面黑白照片,有一半是他的母親凃寶蓮女士,生於大正四年(西元1924年),14歲畢業於桃園第一公學校。當時恰巧師丈任職於桃園郡警察課,有一「電話交換手」臨時缺,由於警察課屬敏感單位,經由四位學校老師一致推薦,凃寶蓮得以擔任此工作。 凃寶蓮後調陞為正職員工,負責管理戲院、自動車、唱歌以及青燈戶等業務的衛生與秩序。 凃寶蓮(前排右一)生於大正13年,曾於二戰時期擔任電話交換手,即時通知民眾空襲警報。(圖十二 來源/陳鳳慶) 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盟軍頻繁空襲台灣,凃寶蓮重掌空襲警報以及敵情電話通報系統,讓一般民眾即時躲避空襲。此任務有多艱鉅呢?陳鳳慶舉例,「一個是新北市的新莊,一個是桃園蘆竹的新庄仔,台語音非常接近」,但是敵機的方向是完全相反,如若判斷錯誤,後果不堪設想,「我媽媽一個是刻苦耐勞,另外一個是說他膽大細心,這時候就只能啟用這些老手」。 儘管城市發展興起,社會風氣逐漸開放,但女性仍會遇到職場天花板。 女性職場天花板 女性就業攔阻之一,即是結婚。 戴金葉自蕃童教育所畢業後,便留在家幫忙。直到17歲陪嫂嫂去羅東大同醫院看病時,醫師看中戴金葉勤勞靈巧特質,讓戴金葉擔任打掃醫生家務、給藥餵藥等工作。後因家裡安排婚事,戴金葉雖不捨,也只能辭掉工作順從家裡安排。 凃寶蓮也遇到相同狀況,15歲時母親因生產去世,作為家中長女,他既要上班賺錢養家,下了班繼續做飯照顧弟妹,「為了照顧弟弟妹妹可以犧牲青春;為了處理父親的善後(身後事),他可以放棄助產士的證照;他可以繼續在公職平安(就業)又可以領月退,結果他沒有,就是為了善盡媳婦以及太太的角色,」陳鳳慶說。 像凃寶蓮與戴金葉這樣受過教育,在人子、人妻、人媳以及人母等多重角色下掙扎的職業婦女經歷,是日治時期部分女性的縮影。 1938年《台灣婦人界》雜誌專文討論〈職業婦女與結婚問題〉。(圖十三/獨立特派員) 1938年《台灣婦人界》雜誌專文討論〈職業婦女與結婚問題〉,文中指出過去「女性與男性同在職場上競爭,會被認為沒有淑女特質,不像女人」,但隨著時間推移,「對女性人格、才能漸有尊重傾向,過往女性是男性隸屬物的封建糟粕思想逐漸消失」。 不過文章中仍然批評過去「職業婦女常自負為新銳女性的錯誤想法,婚後往往成不了賢妻良母,如今很多職業婦女因自覺是女性,進入家庭也能成賢妻良母」。反映出社會價值觀仍期待女性「以家庭為主」,其次才是職業。 女性職場天花板還包括性別、學歷、種族。游鑑明以女教師為例,日治時期台灣女教師的薪資比日本男性、日本女性、台灣男性低,「他們認為男性有受過正規的師範教育,薪水高合理,最不能接受的是日本女性與台灣女性一樣只有講習科學歷,可是薪水卻比較高」。 1930年煙草女工向《臺灣民報》投書,表明受到不當待遇。(圖十四/獨立特派員) 當時針對女性的教育體制最多只到高等女中,因此部份職業受限於學歷不夠,女性難以擔任,例如女醫師。當時台灣並沒有提供女性的醫學教育體制,想成為醫師必須到海外念書。因此直到1921年,台灣才出現第一位女性醫師蔡阿信,自東京女子醫科大學畢業回台執業。 另一種職業天花板是殖民政府的政治考量。賴淑娟研究,日本殖民政府刻意培養原住民女性成為看護婦(即現今護理師),以利其需求與管控。 即使有諸多天花板限制,游鑑明指出,當時部分女性對自身權益不再沉默,像是婚姻自主權較高,「我們發現有女老師結婚後先生外遇,後來選擇離婚,他不會因為那個時代覺得離婚是一件不名譽、不光彩的事情而不敢離」。 1930年煙草女工向《臺灣民報》投書,表明受到不當待遇。(圖十五/圖片來源/游鑑明) 甚至1930年煙草工廠發生盜煙事件,監督以搜身為由輕薄女工,引起女工向《臺灣民報》投書表達不滿,類似今日媒體爆料發聲。「可以感覺出來,女工已經有自主意識,」游鑑明說。 這群女性的歷史在過去鮮少被記錄下來,甚至不認為是有價值的歷史,只能塵封在老照片、舊影像中。 「我們小時候或者日治時期的文獻,對於原住民女性就兩個字『蕃婆』,她們的生命經驗沒有人知道,」賴淑娟因此投入這方面研究,期盼有更深更完整的認識與挖掘。 游鑑明研究「中國與台灣女性史」長達39年,他認為「女性本來就在歷史裡面,可是沒有人去書寫他。現在我們把他書寫進去的時候,你才會瞭解他們在日本殖民統治下,種族、性別、階級的差異底下,他們是好不容易擁有工作權,那他們又如何去爭取他婚姻的自主」,如果不書寫,我們後人永遠無從得知,或者說,後人難以完整的瞭解那時代的歷史。 這是他們的歷史、是女性的歷史、是我們所有台灣人的歷史。(※邱惠恩、羅盛達、鄭仲宏/採訪報導)